中国文化报:渠岩:守护共同家园的神圣性

  作者 :李亦奕

  作为第一批用艺术介入乡村的实践者,渠岩带领团队已进行了10余年的乡建工作。从许村到青田,从艺术介入到融合,他们通过“多主体联动”的合作方式“融合”乡村,真切关注乡村自治权利的复归,关注乡村礼俗节庆的延续,重建乡村的情感和价值共同体。

  山西许村原生村落平面图

  许村:从“艺术”入手,促进乡村社会复苏

  渠岩曾是“85新潮”的艺术家,最早从事绘画和装置艺术,2005年以后转向摄影。近年来,他走访了很多省份的乡村,由此延伸发起了一个迄今已有10余年的艺术项目——许村计划。

  “从艺术入手,仅仅是乡建的一种途径,解决乡村的实际问题才是建设的根本。”如何让艺术在乡村生效,一直是渠岩思考的问题。为此,他无数次进入山西省和顺县松烟镇许村,与村民同住、同吃、同建。在他看来,只有村民把自己看成了自家人,双方才渐渐进入了一种共生状态,乡建的作用才能真正得以发挥。

  许村新媒体中心会议中心

  在许村,渠岩像创作艺术作品一样做了许多公共事务,比如带头拣垃圾,进而发展到村民一起拣垃圾;比如将电视剧《大山的儿子》拍摄基地的建筑外观保留,而对内部加以改造,该建筑现已成为酒吧和艺术中心……渠岩的这种将原有建筑物保留外观,而对内部进行改造的事例,也引发了许村人对很多闲置失修的公共建筑如何使用的思考。更为实在的是,经过渠岩的多方走动和游说,每次一下雨就坑坑洼洼的泥地不见了,村子里第一次有了下水系统。

  艺术所包含的各种文化因素无疑是古村落注入新文化的最佳方式。2011年夏天的“许村国际艺术节”像是对这个乡村改造计划的一次联动:中外艺术家的驻留项目和展览开幕,论坛上的专题演讲和建筑、规划及人文社科领域学者的介入,使许村成为了在各种学科交叉维度下的乡村实践样板。如今,两年一届的艺术节已经成为许村的招牌,许村也从隐居于太行山的小乡村变身为国际知名的艺术村。

  2017年,第三届许村国际艺术节开幕式上,许村村民进行舞龙表演

  “村民们早已将艺术节视为最重要的节日,来自海内外的艺术家用艺术的方式在许村进行助学活动,许村的孩子感受到了来自社会的关爱。10年间,艺术家们在许村创作的作品都无偿捐赠给了许村当代美术馆永久收藏。”渠岩说。

  今天看来,用艺术节庆逐渐复苏日渐凋敝的乡村自信和家园情感,许村既没有成为一般意义上的旅游地,也没有变成以外来者为主的画家村,许村仍是许村人的家园,仍以自己的方式延续着许村的历史与生活。“许村计划”的意义更多的在于渠岩找到了更适合于许村这个古村落的规划,避免了单一的经济发展模式,也避免了外部过度介入的窘境,契合了乡村用自身方式慢慢复苏的规律。

  魅力青田

  青田:从“乡土”开始,接续传统文明根脉

  如果说,许村的艺术实践是渠岩摸着石头过河,具有一定的偶然性,那么从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青田村的“再出发”,则是其乡建转型的一种必然。

  自从担任广东工业大学城乡艺术建筑研究所所长后,渠岩便展开了一系列行动,包括邀请专家学者对青田进行调研,完成《村落空间调研报告》,不仅对青田的历史、自然风貌、现状以及周边村落进行了详细梳理,由此还制定了乡村建筑改造计划以及新的乡建模式。2017年3月,渠岩首次向社会推出“青田范式:中国乡村文明的复兴路径”,该方案以地方性为主线,九条范式涵盖乡村的历史、政治、经济、信仰、礼俗、教育、环境、农作、民艺、审美等各个方面,以建立丰富多彩的“乡村共同体”。

  渠岩和青田村民一起烧番塔

  在青田的新模式中,渠岩有意隐去了“艺术”之痕,注重发动村镇企业家力量。他以“去艺术化”的手段,全面深耕乡村在地实践,重新思考社会的构成和人的处境。比如成立岭南乡村建设研究院,致力于对岭南地区乡村的研究、抢救与修复;成立青田坊慈善基金会,由乡贤和村民捐款,旨在敬老、扶贫、助学;实施“青田老宅修复”计划,让村民在真实场景中认识老宅的价值……

  “礼失而求诸野”,是说在礼制沦丧后就要到民间去访求,这句话用来理解“青田范式”特别适用。近代以来,很多乡村中的民俗活动逐渐抽离了文化内涵,如青田传统民俗活动——烧番塔,本是乡村青少年的“成人礼”,但如今该仪式已变成娱乐节庆。2018年中秋,青田村请来了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吴飞,在他的指导下,“烧番塔”被重新注入文化内涵,重现了青田的成人礼仪式,让村民们回到了曾经熟悉的礼俗传统中,让社会重新认识了礼俗的意义和传统的力量。在渠岩看来,与其空喊不绝于耳的“文明复兴”口号,不如通过构建中华文明现场、接续地方文脉,实现对乡村文明的全面复归。

  渠岩在青田调研2016

  随着艺术介入乡村的热度持续升温,各类介入手段也五花八门,有的将城市美术馆系统的作品直接搬到乡村和田野,有的在乡村举办艺术派对,甚至还可见一些简单移植和照搬日本大地艺术节的活动。对此,渠岩表示,中国乡村面对的是信仰淡薄造成的危机,所以,仅靠形式单一的艺术表演以及精英主义的艺术活动,无法解决乡村的深层问题,也无法触动乡村的整体复苏。“走出艺术乡建困境,重估和重建乡村的价值,需要艺术家和乡村之间建立起一种情感关系,避免精英主义的立场,尊重乡村主体,通过社会学、人类学调查了解当地村民的意愿,避免用遗产论视角判断乡村的价值。”在渠岩看来,乡村拥有的是文明价值而非文物价值,乡村作为共同家园是神圣的、有尊严的,是最 需要守护的。而艺术家则是一颗种子,在地生根发芽开花,从而实现对乡村的反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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